*原文章日期2012/12/9,重發日期2015/11/22







以下為正文~~~


















「人們說紅線是月老為合適的男女繫上的一段姻緣線,有了這份祝福,兩人結為連理的機率會比原本高上許多。」褚冥漾帶著淡淡的、苦澀的笑。

「但是從來沒有人提過,若不適合的人被繫上了紅線,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如果知道結局如此痛苦,那麼你在最初之時,還會選擇和我在一起嗎?

***

室內只有客廳的一盞燈亮著,窗簾嚴嚴緊閉,一絲陽光也無法從縫隙中鑽入。昏暗的燈光在物體的背後拉下長長的陰影,彷彿有什麼潛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

客廳的三人座沙發上坐著一個黑髮的少年,單薄的身子蜷曲,瑟瑟的發抖著。正前方的桌上擺著一只匕首。偌大的空間裡,只有他和那把匕首靜靜對望。

設計給三個人的坐椅由他一人獨占,感覺起來,有些孤寂。

右手朝向桌上的刀伸過去。舉起左手,皮膚在詭譎的燈光下看來宛若蠟像。褚冥漾看向左手小指末端尾戒般纏繞著的一圈紅——看得到卻感覺不到,若不注意,甚至會忘了它的存在。

右手緊握著的匕首閃著陣陣寒光。

他還記得被繫上紅線的那一天。

某個少數民族的領域,天氣晴。繪製地上那具有繁複花紋的魔法陣花去了他和冰炎整個下午。

該族人為了答謝他們兩個,請了他們一回烈酒,等到他們從昏迷狀況醒來後,才發現酒根本不是真正的「感謝禮」。

「兩位應該不只是單純的搭檔或朋友吧?這是一點小小的祝福,讓你們永遠不用分離。」記得族長是這麼笑咪咪的說,一雙充滿善意的雙眼讓他們相信他不是蓄意的。

蓄意,在一對剛分手的戀人手上繫上紅線。

「永遠不用分離。」褚冥漾喃喃自語,失神的望著自己的手指。

真的是永遠不用分離呢。或著,該說不能分離。

自從他和冰炎的小指上各出現一圈小小的紅紋後,兩人只要相距超過二十公尺,雙方就會開始感到不適,隨著距離拉遠,一定會有一方昏倒——那方通常會是褚冥漾——而他在醒來 後總會看到冰炎一臉複雜的表情。

他們嘗試過許多辦法,問了許多人,幾乎翻遍了整個圖書館,卻還是找不出去除紅線的方法。

「其實我不介意你把我跟學長綁在一起,雖然分手是我提的。」褚冥漾拿刀背輕輕撫過紅線。

真是瘋了,居然在跟一根線說話。

其實可以跟冰炎無時無刻僅離二十公尺,他很開心,雖然分手是他提的。

其實知道此刻冰炎就在他隔壁房,他很開心,雖然分手是他提的。

其實沒有找到除掉紅線的方法,他很開心,雖然分手是他提的。

其實他還很愛很愛冰炎,雖然分手是他提的。

可是冰炎是高貴的精靈而他是低賤的妖師,所以分手是他提的。

可是他無法一直陪在冰炎身邊,所以分手是他提的。

可是他感覺冰炎對他不耐煩了,所以分手是他提的。

可是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待在冰炎身邊了,所以分手是他提的。

被刀背刮過的皮膚泛起淡淡的紅,褚冥漾的表情痛苦的扭曲,不是因為手上的動作,而是因為被現實貫穿心臟的疼痛。

事實是最鋒利的刀,在狠狠的、深深的刺進去後,折斷了刀柄,將刀身留在心裡,無時無刻的提醒,事實的存在。

「所以說……被綁在學長身邊的我,是很礙事的吧。」

他願意為冰炎而被紅線束縛一輩子。但是冰炎卻不願意為了他,再被這個詛咒綁住一分一秒。

「你知道嗎?」褚冥漾仔細的端詳紅線,臉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知道他正在漸漸的喪失理智,但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能夠失去的東西也所剩無幾了。「在我跟學長分手的時候,他連原因都沒有問,果然是厭倦我了吧。」

「要離開他已經夠難了……」他抿起嘴,將手中的匕首直挺挺的插入木製的桌子,尖端深深的陷進桌面。「你還把我跟他綁在一起。」

毫無起伏的音調,心中卻狂風暴雨。

「『永遠不用分離?』」重新握住刀柄用力一拽,木桌上便出現一道長長的裂痕,差一點點將桌子裂成兩半。

褚冥漾的指尖輕柔的滑過刀鋒,黑暗在他的臉上蒙上陰影。他眼神空洞,凝視著遠方。

「開什麼玩笑啊?」音量不自覺的提高,憤怒的情緒明白顯露在聲音中,「你以為我是用什麼樣的理由去說服自己跟他分手的啊?!」

他會死。

就像窗邊那株缺水而死的盆栽一樣,他會枯萎,他會凋零,他會死去。在時間的軌跡上,他只會留下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痕跡,然後消失殆盡。

「──我會死啊……」

但是冰炎不會。冰炎有比千年還要長久的永遠,而那永遠,是不可能包含他在內的。

「那還不如自己先離開?你是用這樣的理由跟我分手的?」平靜的聲音從褚冥漾身後響起。

沙發下陷了幾吋,他往沙發裡縮了縮,對那人聲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不過視線倒是有了焦點。

「你知道嗎?我想到把你除掉的方法了。」他不是在對身後的人說話,而是看著小指上的紅線,詭異的笑在他臉上蔓延,「切掉好了。」

「褚?」冰炎繞到他面前,困惑在他心中縱橫,褚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湊近細查,墨瞳中蟠踞著崩潰與狂亂。

像是在證實冰炎的推測一樣,褚冥漾自顧自的笑著,即使冰炎就蹲在沙發的正前方,他也視若無睹。

此刻他能看到的,只有他自己、那條紅線和他手中的匕首。

左手端舉在眼前,擺出一種女人正欣賞她手上戒指的姿勢;右手緊握著匕首,力道之大,使指節微微泛白。

「切掉的話……你就沒辦法再把我跟學長綁在一起了呢。」

直到褚冥漾將刀揮向自己的左手,冰炎才突然了解他在做什麼。

把小指切掉的話,褚就不會再因為那條紅線和自己連繫在一起了。

不要。

***

血點,滴滴答答的墜落,濺上雪白的地毯。

褚冥漾被冰炎壓制在地上 ,掙扎與抗拒不起任何作用。兩人微微喘著氣凝視著彼此,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血的腥味充斥鼻間。

匕首摔落在不遠的地面上,刀鋒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邪惡的光芒,刀身上沾染的溫熱血液,是千年前禁忌之果的顏色。

理智重新回到褚冥漾腦中,一雙黑瞳隔著深深的痛苦望向冰炎,慢慢湧出的淚水像黑夜裡的點點星光。

他偏頭看向冰炎和他十指交扣的手,再將視線移到冰炎左手臂上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的雙唇無聲的開闔,終於在最後找回了他自己的聲音,「對不──」「不要道歉。」

話沒說完,他就被冰炎覆上來的唇堵住了嘴。褚冥漾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動也不動的僵在冰炎的身下。

無盡的哀苦襲來。

他偏過頭阻止冰炎的深吻,慘慘一笑,「為什麼要對我那麼溫柔?」眼淚滑下,隱沒在髮際間,像隕歿的流星,「你不是對我感到厭煩了嗎?」為什麼要回頭同情他?為什麼要憐憫他?

「誰對你厭煩了?」冰炎騰出一隻手溫和的替他拭去淚水,大拇指在他的臉頰摩娑,動作溫柔得像回到從前他們還在交往的日子,「別忘了是你跟我分手的。」

「我以為你有很好的理由,」冰炎抓著他的手突然收緊,前一秒還很平淡的語氣瞬間充滿了怒氣,嚇得他不由自主的瑟了瑟身子,「我不允許。」

「咦?」他愣了一下,但冰炎不給他思考或反應的時間便繼續下去,並直接下達最後的通牒。

「你因為那麼蠢的藉口離開我,你覺得在我知道後還會放你走嗎?」冰炎瞇起一雙眼,艷色的虹膜閃著紅光,像咬住獵物的豹子,死也不鬆口。「我要讓你再也離不開我。」

「可是你一直想把手上的紅線去掉……」褚冥漾的腦袋終於重新開始運作,錯愕的表情毫無保留的展現在臉上。

「哼,真的要除掉這種法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方法。」冰炎對他投以「老子可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黑袍,別小看我」的鄙視眼神。

出於私心,他一點都不想要讓褚找到解除紅線的方法,他只是不想真的失去他而已。

或許再也離不開對方的人,是他自己。

「可是每次我昏倒後你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不是在覺得他又弱又煩又是個大累贅 嗎?

淺淺的無奈浮現在冰炎臉上。他嘆了口氣,放柔語調,「你每次昏過去,我送你去醫療班靜養時,你總在睡夢中叫我……」他輕輕的揉揉褚冥漾的軟髮,「當時的你,在我的認知中是不愛我了,但是你卻又在夢中一直喊我的名字,」他的語氣略帶挫敗,褚對於真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其實是有辦法隱瞞得很好的,「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看法。」

褚冥漾無法開口說話。冰炎現在說的一字一句都像生長力極強的野草,在他心中扎根滋長,再也無法拔起。

「時間……」可他突然想起他離開冰炎的原因了。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們的時間,不一樣。」

他靜靜的看著冰炎,即使兩人都不願意,但是總有人必須面對事實。

冰炎聽到他輕聲吐出的話語,卻並不回話,只是挑起一個壞笑。

「『永遠不用分離』,」他說,「意思是,永遠、不用分離。」他從褚冥漾眼中突然出現的瞭然,明白他聽懂了他對這句話的解釋。

冰炎將他從地上拉起擁入懷中。後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道歉,依偎在他的臂腕中幸福的笑著,直到他的嘴有其他事情要忙。




『永遠不用分離』

人類口中的「長久永遠」、「海枯石爛」,有哪一句是真實可行的?

但守世界的天長地久,便是真的能與天齊長,與地同久。
海枯石爛,便是真的要看到滄海填為平地,巨石磨成細砂。




而永遠,便是真正的永遠。





永遠,不用分離。








                       2012/12/05 10:00am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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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漣晨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