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這是我很喜歡的歌改編成的歌詞文

原唱和歌名是Galileo Galilei / Arashi No Atode  嵐のあとで (youtube連結按此)

是日本動畫長片《颱風的諾爾達》(台風のノルダ)的主題曲

可以的話請去聽聽,幾乎每一句歌詞都在這篇文裡面以各種方式呈現了

如果能喜歡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以下為正文~~~

 

 

 

 

 

 

 

 

 

屈膝、俯低身姿、挪移,褚冥漾做出俐落的連續動作,閃開試圖從他背後偷襲的妖物,同時與用手中精緻小巧的掌心雷進行瞄準、發射、擊落,速度快得連他自己都覺得感嘆。

若是幾年前的他,恐怕現在倒在地上還一抽一抽的不是那隻妖物而是他了,儘管衣袍上還是濺灑上妖物噴出的少許毒液,但他仍覺得自己的任務完成得不錯。經過過去幾年的鍛鍊,不只他的能力提升,個性也不再那麼大驚小怪,看到這種程度的對手,他也幾乎能夠冷靜的打爆牠們了。

幾乎,幾乎而已。

「米納斯,回收。」褚冥漾又朝著被腐蝕而發出惡臭的妖物射出一發漂浮緩慢的泡泡彈,妖物殘存的軀體被淡藍色的泡泡吞沒,散發出來的臭味也幾乎消失殆盡,他敲了敲手腕上的老頭公,將泡泡收進黑色手鐲裡,終於不用憋著氣了,那味道嗆得他差點流出眼淚來。

不過原來米納斯還有空氣過濾清淨機的效果,這可是新開發的功能。

『請不要稱呼我為空氣清淨機。』

「……對不起。」褚冥漾感受到米納斯的無奈,便老實地對著無人的周遭笑著道了歉。不管過了多久,他的幻武兵器還是會和他鬥嘴。

回報公會任務已達成後,褚冥漾撤離與妖物打鬥時為了不傷及環境而佈下的結界,漫步在這片曾飽受妖物肆虐的森林,方才躲藏著的生物都慢慢現出蹤跡。

大氣精靈在他周遭若隱若現,互相嬉鬧著,樹精從棲息木後方探出頭,在他走過時對他行禮,感謝他替森林的居民們剷除了禍害,色彩繽紛的飛鳥宛轉啁啾,為森林增添了幾分活力,還有許多他一時之間也叫不出名字的小獸活躍的在他附近打轉,樹頂上灑下的陽光籠罩在青綠色的枝芽上,為森林鋪上一層淡金色的地毯。

看著這副平和的景象,這是好幾個月以來,他少數覺得輕鬆的時候。

手機響起兩下短促的鈴聲,不知何時開始瞳狼不再以高分貝的尖叫提醒他有短信或者來電了,其實這樣反而讓他感到不習慣,甚至可以說寂寞。

褚冥漾拿出手機,看到兩則未讀訊息,一封簡訊內容是完成任務後公會給他的報酬通知,尾數有好幾個零的天文數字不管看了幾遍,都還是會令自認是市井小民的他有點驚嚇。

剛剛那隻妖物目測長寬高不過七十乘以三十乘以三十公分,居然值得這些價錢,該不會鱗片用鑽石做的,不過就算外層是用鑽石做的,他也用米納斯的特製超強王水把人家融到快連骨頭都不剩了,希望不會被求償。

褚冥漾甩開這些想法,點開第二封訊息。

另一封簡訊的內容是公會指派他的下一個任務,原本應該是他主動接任務的,果然能力升級後就是不一樣。委託他的任務常常一個接一個,好幾次沒有休息的時間就得趕場,但是這次,新的任務有指定的前往時間,因此他還能先回宿舍一趟,將身上的制服換掉,進行一翻梳洗。

褚冥漾丟下移動陣,轉眼間黑館又出現在眼前。

 

あの日歩いた道を 君は覚えている? (那日走過的路 你是否還記得?)

砂利っぽいアスファルトと 頬撫でていく風 (碎石般的柏油路以及 那輕撫臉頰的清風)

バイバイって言った バイバイって返した (你說出了再見 我也回以再見)

遠くなった君は 振り返らなかった (漸行漸遠的你 那般義無反顧)

 

冰炎看完任務的委託內容後,將手機收回口袋內,這次的任務目標很簡單,只需要把陳舊的封印以新的陣法重新佈施就好了,但其困難的點在於公會前兩次派出的袍級全數失敗,原因是所有陣法到了任務地點後都失了效,別說是進行封印或是發出訊息求救了,光是離開都費了一番功夫。

他咀嚼著從學院餐廳外帶的燻雞三明治,一面迅速的傳了訊息試圖打聽情報。風之白園的大氣精靈自以為靜悄悄地靠到冰炎身旁,發出淘氣的笑聲後將他放在腿上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偷走。反正他也沒什麼胃口,便裝作沒發現似的,滿足大氣精靈的成就感。

白園的氣氛一如往常地令人感到舒適,即便是經過了疲憊的一天的他,來到這裡都能夠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他的手機震動了幾下,是來自情報班的消息。

情報班對於這次任務也沒有多少可用的資訊,僅僅只有前兩次派出的人分別是一對雙白袍和一對紫袍與白袍的搭檔,以及任務地點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是某種古老種族的棲息之地。

紫袍也無法完成的任務,會是怎麼樣的呢?

冰炎從這封訊息中得知他會有個臨時的搭檔,公會認為他們兩人的組合對於這種未知的任務會比較合適,對此他不置可否,自從夏碎和千冬歲的關係在兩年前比較緩解後,冰炎就幾乎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出任務的經驗了,但只要對方能力足夠,他並不排斥與他人合作。

畢竟他也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能和他一起行動,對方一定有兩把刷子。

突然之間他的臉龐感到一陣風的輕撫,冰炎抬起頭,一個半透明的大氣精靈漂浮在半空中,正低著頭衝著他微笑,伸出的雙手捧著他冷掉的三明治。

「謝謝。」他接過浮在空中的三明治,然後看見對方的唇動了動,悄聲的溫柔問候飄進他的耳裡。

「嗯,好久不見。」他點了點頭,回應道。

大氣精靈發出銀鈴似的笑聲,轉身重新加入他的夥伴,在風之白園裡繼續嬉鬧。

冰炎環顧四周,突然覺得周遭很冷清,彷彿不久前還有學弟妹們邀請他來白園內野餐,彷彿他們現在應該要和居住在這裡的大氣精靈一樣,盡情享受著今日的好天氣一般。

彷彿其他人下一秒就會順著進入白園的道路朝他走來,帶來喧囂,帶來歡笑,彷彿他的記憶又重現在眼前。

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上次見到褚冥漾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問題唐突的從他心底冒出來,三個禮拜……不,一個半月前?還是更久了呢?

他連最後一次和褚冥漾有過完整對話的時間都忘了,只有偶爾在黑館走廊上遇到時,褚冥漾單方面急急忙忙地招呼,以及他單方面的道別。

『──學長,好久不見,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

褚冥漾為了學習與鍛鍊開始接大大小小的任務,他的決心與進步冰炎都看在眼裡,但是再怎麼成長,有些事情也從來不會改變。譬如褚冥漾在他面前時,無法控制而流漏出的複雜神情,但在他開口問之前,褚冥漾總是會留下一個微笑,接著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而他只能望著那義無反顧的背影,對那衝突的表情感到深深困惑。

 

蹴り上げた日は飛んで 向こう岸へいった (將過往的歲月一腳踢飛 飛往那遙遠的彼岸)

そのまま転がって 夏の海へと落ちた (就那樣順其自然的滾落 跌落至那年夏日的海底)

遠いって感じ でも近いって感じだ (有種遠在天涯 卻近在咫尺的感覺)

君のその言葉は ぴったりだと思った (你的那句話 我覺得很貼切)

 

「漾漾,好久沒看到你了!」蘭德爾在他踏進黑館時舉起手中的高腳杯,熱情的招呼他,甚至邀請他一同加入坐在大廳沙發上正在飲酒作樂的人們:「對了,冰炎昨天剛回來,你等等一起拉他下來吧!」

褚冥漾邊朝樓梯走去,邊不好意思地回拒邀約:「蘭德爾學長,不好意思,不過我等一下還要出任務。」

開玩笑,鬼知道他們一個個的酒杯裡都倒了什麼飲料,他敢打賭如果他加入,眼睛一定會因為體內酒精濃度過高而瞎掉。

「太可惜了,冰炎也這樣說。不然如果派漾漾小朋友去的話說不定抓人能成功?」奴樂麗穿著暴露地一個人佔了兩人的位子,半躺在三人座沙發上,包覆著格紋網襪的長腿放在黎沚的腿上,咯咯笑著:「不過現在兩個小朋友都忙到沒空陪我們這些老人家了呢!」

「下次吧!」褚冥漾笑了笑揮揮手,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上樓梯,忽視身後滿臉通紅的黎沚大喊:「我才不是老人家!」以及其他人的嗆聲:「你是黑館數一數二老的人,不要因為長了張娃娃臉就真的以為自己年輕!」

褚冥漾回到自己樓層時還能聽到大廳傳來的吵鬧聲,酒醉的人好可怕,希望賽塔快點來鎮壓大家。

他在走廊末端東張西望,確認沒有冰炎的身影後,才快速的跑回自己的房間。

無論在哪裡──教室、餐廳、黑館──甚至是學院的路邊,褚冥漾都可以聽到有人正談論著冰炎。但冰炎被許多人關注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反而是他現在才注意到那些耳語,反而是他受不了聽到有關冰炎的任何事。

房間門在他身後關上,他想起方才蘭德爾露出的促狹笑容。

他接了許多任務,甚至嘗試考袍級,目的都是為了離冰炎近一點,讓自己有資格站在他身邊,而不是總是被他保護著。可是自從冰炎升上大學,兩人不同的校區使他和冰炎見面的時間銳減,儘管他們是鄰居,但他只有在漸漸繁重起來的任務和學業間,能和冰炎說上一兩句話。

褚冥漾帶著掌心雷踏進自己的浴室,確認裡頭沒有人形木偶後才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心如亂麻。使人身心舒暢的熱水從蓮蓬頭灑下,澆在他身上洗去一身汙穢。

而且他也不再需要冰炎對他加以關切了,畢竟他能自己照顧自己。

原來和一個熟悉的人漸行漸遠並不困難。

褚冥漾在身上抹上沐浴乳與洗髮精,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這樣就好,維持著普通學長學弟的關係就好,其實是從前的他太依賴冰炎了,他停止追逐對方的身影是正確的選擇,他應該忘記過去,就這樣順其自然地走上不同道路也沒關係。

但偶爾,像現在如此動搖時,他仍然會回想起那年夏天,在火車月台上初次見面時,那在陽光下閃爍的銀色長髮以及無懈可擊的帥氣臉龐。

偶爾,他的心情會像沉重的大石般,直直的沉入海底。

將身上的泡沫都沖洗乾淨、穿上衣服以後,他帶著掌心雷踏出浴室,米納斯的身影隨即浮現在他身旁,一張臉擺著嚴肅的表情,但雙眼又露出濃濃的關切。

「我看過的兵器裡面,只有你有辦法不經過主人的同意就自己跑出來。」褚冥漾一面拿浴巾胡亂擦拭頭髮,一面將他的幻武兵器放置在客廳的桌上。

米納斯對他的評論進行無視,但將巨大的蛇尾纏繞在他身上,讓他有被擁抱的錯覺:『我能夠感受到您的心情,您的悲傷、您的痛苦。』

褚冥漾在沙發上坐下,騰出一隻手拍了拍米納斯的尾巴。他的幻武兵器就是這點好,很貼心,總是一針見血的點出他的心情,但又不會過分干涉他的行為,為此他非常感謝。

「你上次說的那句話是什麼?」褚冥漾笑了笑,在最了解他的幻武兵器前故作堅強完全是圖費力氣,往往只有面對米納斯時,他才能夠完全坦承。

『遠在天邊,近在咫尺。』

不知情時,到處尋找的人就在眼前。

「嗯,形容我的話,很貼切啊。」褚冥漾晃了晃身體站起來,掙脫了蛇身的擁抱,眨眼間米納斯的身形消失的無影無蹤,徒剩下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客廳裡。

「不過形容我跟他的話,是咫尺天涯吧。」

其實他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和冰炎講,只不過這些話毫無疑問的會透漏他不願意為人所知的情感,所以他只能拼命壓抑,拼命隱藏。

最後滿腔的憧憬、滿心的感情、滿腦子的話語都只能化作一聲聲嘆息,不斷從他的嘴角離去。

 

突然 強くふる雨に (突然 雨下得越來越大)

びしょぬれの僕らの心はすれ違って (我們徹底濕透的心就那麼擦肩而過)

それでも君は 楽しそうだった (可你依然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この雨が あがったら 君になぜって聞いてみよう (等這場雨停了之後 便問問你原因吧)

 

在褚冥漾重新整理出任務時習慣背的後背包前,他先去了一趟黑館的廚房,從儲物櫃抓了幾條能量棒和一些乾糧後便返回自己的房間,前陣子開始頻繁出任務後,才從黑館的其他居民那裡得知廚房小精靈的貼心。而有米納斯的好處是他出門從來不用帶水,因為米納斯也有製造開水的功能,就像不用插電的飲水機一樣。

『請不要稱呼我為飲水機。』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偶爾就是不由自主的會亂想。

褚冥漾邊苦笑著道歉邊在包包裡多放了幾樣物品,像是要去郊遊一樣,不過這次的任務有點不好預測,因此多準備總比少準備好。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他背起背包丟下公會給的傳送陣,這次難得有個指派的臨時搭檔,他可不想遲到,給對方不好的第一印象。

他沒有仔細看過任務地點,只知道是要回到原世界的日本,在一個人煙稀少的鄉村邊境進行。因此當一道閃光過後,突然展現在眼前的蔚藍海洋著實嚇了他一大跳。一瞬間,他被海潮聲包圍,海鳥的謳歌四起,伸出舌頭,彷彿能從風裡嘗到鹹味,海浪湧上白色的沙灘,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幾乎令他無法直視。

褚冥漾轉過身抬起頭,仰望綠油油的一片山林,長著茂盛森林的山壁緊鄰著海岸,營造出大自然特有的莊嚴與寧靜,彷彿背後的大海是另外一個世界般。

霎時間,他的眼角捕捉到一絲動靜,一個烏黑的身影出現在他右側,米納斯眨眼出現在他手上,而他已經用那把精巧的掌心雷對準對方。

「你可以發動看看,我倒想知道她有沒有用。」

距離他約十米遠,突然出現的冰炎束著長長的馬尾,身著黑袍,將長槍型態的烽云凋戈倒插在沙灘上,雙手環胸沒好氣的說道。

「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出於震驚,褚冥漾不加以思考便脫口而出,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的感情和過去幾個月對冰炎躲躲藏藏的自己。

嘖嘴聲傳入他的耳裡,冰炎一面從身旁拔起長槍,一面怒氣沖沖地朝他走過來,往他頭上狠狠敲了下去。

「想也知道我們是搭檔,白癡!」

「啊痛啊──!」褚冥漾痛得蹲了下來,好久沒被冰炎修理了,就現在整個情況來看,他怎麼有種被公會陰了的感覺呢?

冰炎在他身旁不耐煩的催促,要他快點站起來,這時褚冥漾才意識到他們對話中不對勁的地方。他沒有理會冰炎,看著一直拿在手中的掌心雷,默念:「米納斯妲利亞,重現水兵。」

沒有任何反應。

「米納斯?」

一股驚慌油然而生,儘管他常常用奇奇怪怪的物品名稱呼他的幻武兵器,從大豆到洗衣機都有過,但米納斯總是會用不同的方式反應,即便到了受不了的時候,也會讓他感受到沉默的抗議,可現在他所感受到的不是沉默,而是沉寂。假若他手中沒有拿著那把掌心雷,他甚至會產生米納斯根本不在他身邊的錯覺。

「看來你的也是。」冰炎將長槍收起後從袍子裡掏出一顆寶石,遞到他眼前:「烽云凋戈從來到這裡後也失效了,我試過,一旦進入這個結界後,幾乎所有符咒和法術都沒有用了。」

冰炎舉起另一隻手,掌心有一塊小小的冰晶,和一簇紅色的火焰,互相依偎但互不影響,在他手中滯空緩緩旋轉著:「不過像這種與生俱來的能力還管用。」

「啊,原來如此。」褚冥漾苦笑,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為什麼公會把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的原因,全身而退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但冰炎操作兩物質的能力和不依靠法術就極為高強的戰鬥技巧搭配上他的言靈,若配合得好的話,說不定能完成這個奇怪的任務。

他將自己的推測和冰炎稍作解釋後,後者露出稍微驚訝的表情。但說實在,他的言靈偶爾還是會掉鍊子,有時就算能成功也不一定會立刻發生呢。

說不定是因為公會誤以為他們兩個關係還很融洽。

「或許是這樣沒錯。」冰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下,然後想起什麼一般突然轉頭望向大海,朝天空比劃了一番:「你看到那邊的雲了嗎?」

「啊?」褚冥漾順著冰炎的指尖看過去,一片烏雲映入眼簾,他鬱卒的點頭,說道:「嗯,剛才不在那裡的。」

在他們進行短暫對話的過程中,灰黑色的雲朵已經悄悄的掩去部分的天空。即便褚冥漾沒有太多氣象學的知識,但這種常識還是有的,大概再過不久,這個山海一線的地方會經歷暴風雨的肆虐。

「走吧,先找個地方休息,然後討論對策。」冰炎率先轉身,朝山林的方向走過去,一面說道:「那個方向有個山村,有點遠,要走一陣子。」

「啊,好。」褚冥漾趕緊背好背包,看著冰炎的背影,五味雜陳的踩著沙子跟上去,一股酸楚湧上心頭。

即便到現在,還是在追逐對方嗎?

他盯著腳下的步伐,腦子裡亂七八糟,一邊又要分神注意不要踩到沙灘上的漂流木和珊瑚石,直到撞上去才發現到冰炎已經在他前方停了下來。

「啊,學長,抱歉!」褚冥漾踉蹌了一下,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子,同時習慣性地縮起上身以免冰炎朝他頭上打下去。

「嗯。」但冰炎只是悶悶的應了一聲,收回協助他的手後依然動也不動,等到他疑惑的抬頭對上冰炎的凝視,才開口對他說道:「好久不見,褚。」

語畢,又轉身回去繼續帶路。

褚冥漾愣愣地站在原地,對於方才在眼前曇花一現的微笑不知所措。直到冰炎在前方出聲催促,他才又邁開步伐追上去。

為什麼……冰炎看起來這麼開心呢。

在那個瞬間,在他印象中總是銳利的雙眼搭配上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微笑,整張臉竟顯得十分柔和。冰炎幾乎不曾這樣對他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表情過,明明總是被白目的他激怒,明明總是對他拳打腳踢,為什麼現在對著他笑了呢?

心臟像是被緊揪住一般,痛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在太陽順著軌跡隱沒在地平線之下前,他都沒有想出答案。

 

ぼろいバス停の屋根を ざーざー雨の音が (在破舊的巴士站台屋頂 嘩啦啦的雨聲)

8のリズムで打って すべてをさえぎって (打著8拍的節奏 阻隔了外界的噪音)

あのさ って言った なに って返した (你開口說「那個啊」 我回答道「什麼」)

それから黙ったままで 濡れた髪をいじった (而後繼續陷入沉默 撥弄著淋濕的頭髮)

 

暴雨打在布滿鏽痕的屋頂上,颳起的風時強時弱,使他們除了風不止息的低鳴聲以外,只能聽見嘩啦啦的雨聲。潮濕的空氣加上冷風,讓氣溫比白天低上不少。

入夜以後,烏雲比他們行進的速度還要快,在抵達附近的村莊前,暴風雨已經追趕上他們。情急之下,他們只好將道路邊一個周遭雜草叢生的老舊巴士站台作為暫時的避難處。

所幸這個破舊的巴士站是以鐵皮搭建而成的,只有朝向道路的一面有開口,且石塊拼建出來的站台距離地面約有二十公分高,因此地板可以維持乾燥。雖然簡陋,而且空間有限,但至少還有個牢靠的地方能夠躲避風雨。

大半夜裡,他們濕著身子並排席地而坐,雙雙不發一語。不曉得他們身處的結界裡到底有著怎樣詭異的運行規則,不過光影村的契約顯然還是算數,因此他們可以藉由周遭微弱的光芒,望向面前的一片漆黑樹林以及滂沱大雨。

「學長,你要吃東西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後,冰炎的視線中多出了兩根巧克力堅果口味的能量棒,正舉著它們的褚冥漾一臉猶豫,像是心中還有什麼顧慮。

「我知道學長出任務不進食,不過我們不知道會被困在這裡多久,多少還是吃一點?」褚冥漾帶著不確定的笑容,討好的晃了晃手中的乾糧。

冰炎思考了一番,最後還是伸出手,接過對方手中的一根能量棒。有幾秒詫異的表情出現在褚冥漾的臉上,但他比較驚訝,褚冥漾竟然還記得他的這些小習慣。

更讓他雀躍的是,褚冥漾今天一次又一次的喚他『學長』。為了這樣子的小事而感到開心,他不知道自己變得浪漫還是愚蠢了,大概是後者吧。

他逕自撕開包裝,咬了一口道:「謝謝。」

「不、不客氣。」褚冥漾點點頭,也啃起自己的糧食。

褚冥漾在他身邊異常的安靜,又或者是他已經太過習慣傾聽那從不間斷又雜亂無章的心音,以至於他倆之間的沉默使他感到非常焦躁……現在褚不開口,他也無法保證自己完全清楚對方的想法了。

「那個啊,學長。」

「什麼?」

雖然認為不是這麼回事,但冰炎依舊很高興褚冥漾可能是因為查覺到他的不對勁,而主動開口打破沉默。然而他是對的,褚冥漾壓根兒沒感覺到冰炎的不適,因為其實他自己也十分不習慣和冰炎用開口說話的方式溝通,因此又經過一陣子的沉默以後,他才聽見在嘈雜雨聲的間隙中傳來的那聲:「沒什麼。」

「有什麼話就快點說,扭扭膩──」冰炎心中泛起淡淡的怒意,轉過頭正要逼問對方時,才發現褚冥漾一隻手正撥弄著自己淋濕的短髮,另一隻手環抱著曲起的雙腿,整個人縮成一顆瑟瑟發抖的圓球。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雙眉深深皺起,不滿的伸手將褚冥漾往自己的身上帶,心疼不已卻意與願違的開口怒斥:「冷的話為什麼不告訴我,想感冒是不是?白癡嗎!」

冰炎的左手臂攔住褚冥漾濕漉漉的肩膀,右手則放置在裸露的冰冷前臂上,直接驅動炎的能力,將暖氣藉由身體接觸源源不絕的灌給褚冥漾,順帶將他的上衣烘乾。

「……謝、謝謝。」褚冥漾咬著牙關向他道謝,他只顧著自己心裡煩悶,怎麼沒有發覺剛才褚冥漾的每個字都在打顫呢?

「為什麼你沒有穿袍級的衣服?賽塔說你考到了袍級資格。」冰炎審視著褚冥漾的衣著,不滿的質問,雖然他感受到褚冥漾在他的接觸下有點僵硬,不過寧願他相信是因為對方凍僵了的原因,而那點小小抗拒的動作導致他心裡泛起的酸楚,他則是選擇直接忽視:「不論哪一階,它們應該都比你身上的衣服來的禦寒跟防水。」

褚冥漾靠在他身上,抖呀抖的卻持續低著頭不發一語。

「你要我揍你還是踢你。」最後他不耐煩的刻意收緊右手,加強火力害得褚冥漾因為手臂過燙而驚呼連連。

「好燙燙燙!我說我說我說!」褚冥漾滿臉驚慌,想抽離他的掌握但也不搞清楚他可是什麼樣的身分,經過一番掙扎後還不是乖乖的任由他擺布。

褚冥漾帶著委屈的神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確認沒有燙傷後說道:「學長你這樣是恐嚇。」

冰炎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將右手鬆開,懸空在距離處冥漾的身體幾公分遠的距離繼續提供暖氣。

褚冥漾深吸氣後,帶著從容就義的表情閉上雙眼:「我放棄了袍級的資格。」

語畢後,竟抬起雙手緊緊護住自己的頭。

 

突然 強くふる雨に (突然 雨下得越來越大)

びしょぬれの僕らの心はすれ違って (我們徹底濕透的心就那麼擦肩而過)

それでも君は 楽しそうだった (可你依然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この雨が あがったら 君になぜって聞いてみよう 等這場雨停了之後 便問問你原因吧)

 

「……你這是在幹嘛?」冰炎冷眼看著褚冥漾不明所以的舉動,一面回想起從前他們相處時,這個動作出現的情境:「你以為我要打你?」

「咦?你不打我嗎?」褚冥漾錯愕的抬起頭,愣愣地望著他,說實在表情有點蠢。

冰炎哼了一下,手從褚冥漾的肩膀上移走,一把拉開褚冥漾的雙手後,來到仍濕漉漉的頭髮上,一邊揉一邊驅使自己的能力將軟軟的黑髮烘乾,溫柔的動作像是在撫摸他的頭。

「你放棄的原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打你。」他轉回面向前方,但手指仍輕柔的來來回回撥弄黑色的髮絲,褚冥漾的頭髮又軟又細,真的很好摸。

不過原來自己連褚冥漾主動放棄袍級資格的這種大事也不曉得了,他們兩個比他想像的還更要像陌生人。

「所以呢?」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太有酸意,但他並沒有把握如今的褚冥漾會不會對他坦誠相對,思及此,他恨不得又用上讀心聲的能力。

褚冥漾碎碎念的習慣腦殘歸腦殘,但他更討厭無法知曉他所有的想法。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果不其然褚冥漾只是低下頭,打馬虎眼的講了幾個蹩腳的藉口:「我只是想然也沒有袍級,而且如果一個無袍級的來挑戰我結果我輸了,那我大概會被我姊殺掉,所以……」

冰炎心灰意冷的將手收回來,聽著褚冥漾沒自信的愈講愈小聲,眉毛也愈挑愈高,他不敢相信褚冥漾竟然會用這樣的理由搪塞自己。

憑著今天自己的臨時搭檔是褚冥漾這點,他就不認為褚的實力會低於任何一個白袍,如果言靈掌握得好再加上和米納斯的契合程度,說不定還能試試考取紫袍的資格。

更何況他還不曉得他不在褚冥漾身邊的這些日子裡,這個學弟成長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但這些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望著前方下著傾盆大雨的漆黑夜空。

「我覺得你太小看自己了。」

最後他只能輕輕表達自己對於褚冥漾給出的藉口的觀點,心底煩躁不已,沒想到他竟然會有同時感到氣餒、無奈和滿腹委屈的一天。

罷了,他沒有什麼立場去評論褚冥漾做出的選擇,也沒有理由逼問他真正的原因。

褚冥漾沒有回話,因此他帶著略為煩悶的表情稍微側過頭,不料卻從眼角看見褚冥漾低著頭垂著視線,雙頰潮紅的樣子。

半乾的瀏海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瞇成開心的彎月形,抿起的唇也勾出一個可愛的微笑。

像是腦袋受到重擊,冰炎一瞬間忘了方才的對話,只是出神地凝視著褚冥漾的偷笑,笑什麼呢?有什麼好開心的?是因為得到了自己的稱讚?

自從他見到褚冥漾出現在沙灘上的那刻起便拼命壓抑的情感此刻在他心底騷動不已,長久以來想問的問題一個個接連冒出,幾乎要從他的舌尖溜出口中。

為什麼疏遠他?為什麼逃跑了?好喜歡褚笑起來的樣子,為什麼不能一直這麼持續著?為什麼四目相接時,自己只會讓褚冥漾露出落寞的表情?

為什麼自己這麼動搖?

「學、學長?」

褚冥漾的微笑勉強維持在臉上,冰炎收回不自覺伸出去觸碰那臉頰的手,擺不出什麼好臉色。

「你臉上有東西。」好可悲。他的拳頭在身側用力握緊,一股對於自己的憤怒感湧上心頭,蓋過所有的情緒。

「喔,謝謝。」褚冥漾看似有點尷尬,頭又低下去,手指在蓋滿砂土的石頭地上畫來畫去,很快的在他們兩個中間撥起一個小沙堆。

他板著一張臉,回去盯著看似要下到天荒地老的雨,打定主意不要再看向其他方向。

在持續的靜默中,褚冥漾突然莫名其妙的對地板上的沙子產生高度興趣,冰炎隱忍著身旁一直傳來「唰唰唰」的聲音,納悶起在如此大的雨聲中,他怎麼還能被這小小的刮地聲挑起不爽的心情。

「再弄就把你的手指砍──」

褚冥漾聚精會神的盯著石地上的裂縫,兩隻骯髒的手沾滿塵土,上身伏的低低的,鼻子幾乎快貼到地面。

當他煩躁的轉過身出口威嚇時,看到的卻是這副景象。

「你發什麼神經?」該不會他剛剛替褚冥漾取暖太遲,對方已經燒壞腦子了?

褚冥漾獲得他的注意後,連忙比劃著他們兩個之間幾道地板上的裂痕,跳起來興奮的說:「學長你看,我覺得這不是普通的裂縫。」

冰炎半信半疑地起身,將光線引導到地上後,發現正如褚冥漾所說的,他們所在的車站平台上竟然有塊組成的巨石刻有一平方公尺大的古老咒術刻紋,褚冥漾所指的裂縫隨著最外圈的刻痕裂開,形成一個斷斷續續的圓周。只不過方才因為光線沒那麼充足,經過歲月洗刷而漸漸磨平的其他紋路被沙土覆蓋後沒那麼引人注目,便一直被他們坐在屁股下。

「這是我們要找的封印嗎?」褚冥漾跟著冰炎蹲下研究起刻紋,歪了歪頭後疑惑的看向他:「感覺沒有散發什麼能量。」

「確實沒有。」冰炎佩服的點了點頭,對於褚冥漾辨別事物的成長度感到暗自驚訝,不過還是有一點點不足,他將手掌放置在刻印的正中心,一股異樣感自手掌心緩緩散發開來。

「這是一種會吸取力量的咒紋,可能是導致所有咒術都失效的原因。」他移開掌心後又撥了撥地上的沙土,找到組成刻印的元素和文字,向褚冥漾解讀起繁複的圖案:「某些古老的種族會使用它做為大型結界的基石,像是將整座山納入保護,然後用來防範入侵者的能力。」

「那如果破壞它的話,力量就會回來了?」褚冥漾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對,但它同時也保護著封印,所以不能破壞它,它可以替我們帶路。」冰炎反手製出一把冰刀,眼眨也不眨就往左手掌心劃下去。

「哇啊啊啊啊學長你幹嘛!」紅光乍現,滾燙的血滴在刻痕上立刻向巨石內部滲去,褚冥漾看著他將血液直接抹在地上,反感的表情立即浮現:「會感染的啦!」

「賄賂。」冰炎收回手掌,理所當然的回答,刻印在短時間吸收巨大能量後隱隱約約發出了暗紅色的光束,和光影村的光明十分違和。

隨著冰炎的血液愈滲愈深,暗紅色的光束就愈加明亮,就在他們全神貫注等待刻印會擴大或是浮現至半空中或是開始旋轉時,圓周的中心發出一陣劈哩啪啦的聲響,像魔術師變把戲般迸出了零星的火花。

火花消逝後,一隻巴掌大,全身紅通通而且醜陋無毛的雛鳥出現在原地。

「啾──」

小醜鳥打開黃澄澄的喙,啪噠啪噠的拍著小翅膀伸長脖子索食。

此時此刻,是整天下來冰炎臉最難看的瞬間。

 

鞄の中に埋もれた 君と交わした約束を (深埋在背包裡 你我曾許過的約定)

突きつけてやるつもりで  (本打算重新放在你的眼前)

引っ掻き回してた (腦海陷入一陣混亂)

でも引っぱりだしたのはタオルで (可最後拽出來的卻是毛巾)

これ使えよなんてさ (還說什麼「你用這個吧」)

何やってんだ俺ってなって (到底在做什麼啊我)

 

「學長,這個是……?」褚冥漾尷尬地蹲在一旁,指著地上不停喊著肚子餓的小醜鳥,無言以對。

冰炎的臉黑到不行,忍不住抬起腳就往吸飽血此刻正滋潤的亮著螢光的刻印上踩了好幾下:「我叫你給我這種沒用的東西?你這個沒有誠意的傢伙!」

「好啦學長不要踩到人家!」褚冥漾見怒氣衝天的冰炎開始施展暴力,趕緊湊上前將雛鳥抓起來。小鳥帶著黑漆漆的眼睛轉著腦袋,似乎對他的碰觸感到驚慌,吵死人的叫聲更加尖銳。

「放著不要管它也沒關係,它自己等一下就會消失。」冰炎理也不理他雙手捧著的小鳥,只是轉過身看向背後不知不覺間轉小的雨勢:「那是那個咒紋產生出來的,算使魔的一種,沒成熟,根本不能用。」

「就算是這樣……」褚冥漾用拇指輕輕撫摸著小鳥皺巴巴的頭顱,正想要為手中的雛鳥辯護,但他想到自己並沒有為冰炎幫上任何忙,心裡一陣難受,最後又沒有把話說完。

明明說過想要變強,想要離冰炎近一點,本來以為今天的表現不錯,但實際上站在對方身旁時,才發現自己依然不夠格,就像他手中的雛鳥般,沒有成熟。

根本不能用。

他沮喪的滴下頭,不過至少他成功平復了那惱人的尖叫,小鳥現縮著脖子安安靜靜的窩在他掌心中,半瞇著眼享受他的撫摸,看起還十分舒服。

「風之音、水與葉相飛映,貳貳傷回癒。」冰炎的手圍成圓圈,在一旁念出精靈百句歌,可惜和其他咒語一樣沒有效用。

「可惡……」

褚冥漾眼看冰炎就要將傷口還滴著血的手直接往身上擦,連忙出聲阻止,然後一手捧著小醜鳥,另一手在背包裡翻找,最後從中拽出一條乾淨的毛巾:「學長,你用這個吧!」

他的手滯空了一會兒,冰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接過毛巾前問道:「又有食物又有毛巾,你來遠足的?」

「才、才不是!」褚冥漾正要辯解,冰炎就用完好無缺的右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謝謝。」一雙精亮的紅眸微微瞇起,閃爍著愉悅的光芒。

又是這樣溫柔的微笑,褚冥漾的腦海陷入一陣混亂,心裡面的感情波濤洶湧,滿滿的愛慕之情彷彿洪水將沖過閘門般,快要滿溢而出。

突然湧現強烈感覺嚇到了自己,胸口的疼痛快要使他喘不過氣,這麼輕易就動搖的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啊。

不要對他笑啊。

褚冥漾本能似的躲開冰炎的觸碰,然後想化解尷尬似的聳了聳肩,故作輕鬆的說道:「不用客氣,學長這麼強,我也就這點功能嘛。」

他原本以為會聽到不置可否的哼氣,但冰炎只是站在他正前方直直地盯著他,眉宇之間出現淡淡的皺褶,一雙手垂在身側,任由血液將左手裡的毛巾一點一滴的渲染成暗紅色。

「褚,你太貶低自己了。」有所不滿的情緒浮現在冰炎的眼底,語氣聽起來甚至有點忿忿不平:「你比自己想的還要強大。」

「可、可是和學長比起來,我確實很弱啊!」意外的回復令褚冥漾措手不及,真心話便這麼脫口而出:「我和學長完全不同等級欸!」

「所以你用這種原因疏遠我,因為你覺得沒有資格站在我身邊。」冰嚴厲聲道,直接了當地將他埋沒許久的心情一語道破,憤怒卻氣餒的嘆著氣:「褚,每個人走的路都是獨一無二的,每條路上都只有自己一個人,你不需要想著追趕誰。」

褚冥漾看著眼前的人,心臟幾乎止住,指控狠狠的往他身上砸了過來。

他動了動臉皮,硬是扯出一個微笑,口乾舌燥的反駁:「我沒有。」

「說謊。」突然之間,冰炎看起來很失望。語氣中交織著他無法明白的悲傷與苦澀,他方才躲開的手又再次撫上他的臉頰,溫柔的義無反顧。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褚冥漾的笑容僵住,冰炎的拇指在他臉頰上輕柔的摩娑,其他手指向他的後腦勺延伸,像是捧著他的臉龐一般。他被碰觸到的地方激起了電流,迅速的往身體的其他部位擴散開來,胸口的心臟狂野的跳動著,皮膚泛起了紅潮躁動不已,每一寸都在渴求著更多冰炎的碰觸。

還想要,拜託,再多一點。

他再也裝不出任何一個微笑,眼眶開始擅自泛紅。或許洞悉人心的冰炎早已看透他了,面對他總是直率的雙眼緊緊獲住他的視線,使他感到恐懼。

「不要對我那麼溫柔。」褚冥漾想隱瞞感情的心仍在垂死掙扎,他用盡全身力氣,緩緩偏過頭,脫離冰炎的掌握,搖著頭後退,一步步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如果心能說話。」冰炎輕輕吐出的幾個字就足夠令他止住腳步,渾身打顫。

如果心能說話,那就是咒語般的言。

剎那間,染上毒素與黑暗的冰炎與他面前的身形完全重合。

『你身上擁有的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探測,使用那些力量去改變你想要的生活。人的一生裡面有很多的好事壞事,把握住你所能觸碰的,然後用心去珍惜一切。』

他曾以為是冰炎遺言的話在他腦中響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褚冥漾的胸口痛得難以忍受,幾近令他窒息的程度。

幾年過去了,能力有所提升,自以為有所成長,但他怎麼就忘了和冰炎的約定了呢?

『只有認可了自己,這個世界才會接受你。』

他眨了眨眼,重新看見佇立在他面前的冰炎,那暗紅色的雙眼盛著滿滿的情緒望著他,裡頭交雜著熱情與渴望。

一滴眼淚終於突破防線,順著他的臉頰滑了下來。

「嗯。」褚冥漾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側過頭將淚水直接往肩膀上擦,忍住剩下的淚,然後對著冰炎露出飽含了悲傷、脆弱、坦然與釋懷的笑。

「很想你。」

冰炎咬著牙一個箭步向前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張開雙手,用力將他擁入懷中。

 

突然あがってく 雨の (突然 雨漸漸的停止)

最後のひとしずくが落ちるまで (在最後的一滴雨滴滴落之前)

待っていたんだ (我一直在等待)

それから君に 伝えるはずだった (然後本想對你說的話)

それも忘れて (我卻連那也忘記了)

“もう行こう”って 手を引いた (拉起你的手說"我們走吧")

 

小醜鳥夾在兩人胸膛間,發出一聲被擠壓的短促尖叫,使得褚冥漾立刻開始掙扎,想脫離他的懷抱。

冰炎心不甘情不願的鬆手,天知道他等褚冥漾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等了多久,不過錯不在褚冥漾,要怪就怪自己放任褚冥漾胡思亂想,沒有堅決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原本想藉由這次任務的機會重新拉近兩人的距離,慢慢讓褚冥漾了解自己和他懷抱著同樣情感,沒想到卻一點也不從容,反而莽撞的就把人抱了滿懷。

心中醞釀許久的話沒一句說出來,真是遜啊。

「嗯……學長?」越過情緒的高鋒後,褚冥漾尷尬地笑起來,又開始用指尖安撫起手中啾啾叫的小鳥,醜不拉基不曉得為什麼可以得到那麼多的關注:「現在怎麼辦?」

「天快亮了,雨也差不多要停了。」冰炎也想起他們仍在出任務的途中,只好吃味的轉過頭,刻意不再看向小醜鳥:「可以想辦法離開這個結界,順便多蒐集一些情報,運氣好的話路上說不定會找到下封印的地方。」

外頭只剩下沿著鐵皮屋簷滾下的雨滴,滴滴答答的降落在地上。他示意要褚冥漾收拾一下自己,在對方嘗試把褲子和手上的塵土清乾淨的同時,他也熟練的單手用褚冥漾的毛巾給自己簡單包紮,使傷口不要暴露在空氣中。

一般來說他不會讓傷口大到血流不止的,不過一整天的浮躁情緒使得他一下子沒拿捏好力道。

「關於找出封印的地方,」褚冥漾收好背包後卻沒有動身的跡象,而是在他身旁若有所思地看了下泛起魚肚白的天空,手中依然捧著那隻不知為什麼還未消失反而生龍活虎的使魔:「我有一個想法,想要試試看。」

冰炎抬起眉毛,為此感到驚訝卻也有些高興,便不動聲色的點頭允諾。

褚冥漾看著他,緊張地笑了笑,深呼吸幾次後將手中的小醜鳥舉起,直到與視線平齊。

「以妖師部族之名義,平靜不必要的激起之力。我賦予的名字、聽從我所想與我的聲音。」

褚冥漾輕輕開口,歌謠般的咒語自他口中吟唱而出,剎那間,小醜鳥像聽得懂人話般,側著腦袋用單眼怔怔的盯著褚冥漾溫和而專注地凝視,像個小雕像穩穩地蹲著,一動也不動。

「棲息於此的契約,臣服你的主人。以我的話語塑造你的型態,回應我的召喚,重拾引導與守護之身。」

雞皮疙瘩瞬間自冰炎的後頸冒出,即刻散布至全身。如同他操縱冰與炎的能力一般,褚冥漾的先天能力確實不受到結界的限制,從褚冥漾開口的那刻起,言靈的力量便以他為原點爆發,迅速擴散至四周。

空氣隨著低喃的話語震動,就連他都能感覺到那內斂而強大的能量,但就在褚冥漾的聲音落下後,散波在大氣中的力量便以褚冥漾的掌作為中心,在一秒內以驚人的速度收攏。

小醜鳥聚集了所有朝它而來的能量,縮起乾癟的脖子,小小的喙張的極大後,一股艷麗的大火自體內深處噴射而出。

褚冥漾將手伸得長長的,將噴火的小鳥挪得距離自己的身體越遠越好,他們兩人都被突然在眼前爆發的火焰震懾,反射性的各自退了幾步。

半空中的熊熊大火勾勒出一隻足足有兩臂長的禽鳥,鼓著帶起熱浪的巨大翅膀,氣勢非凡的仰頭長嘯,絢麗的令人無法直視。

火鳥的現身僅僅只有曇花一現,短短的幾秒後狂妄的火焰像倒帶一樣,被小醜鳥重新吸回、吞下,就在那黃澄澄的鳥喙閉上時,眨眼間便消失無蹤,然而周遭的空氣依然熱氣逼人,高亢的啼聲也仍餘音繞樑,久久撼動人心。

褚冥漾的手掌變得滾燙不已,差點就將小鳥摔在地上。冰炎察覺到褚冥漾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連忙驅動冰的能力,上前用左手捏著皺巴巴的皮,將小醜鳥由後頸拎起來,沒有毛巾礙事的右手則牢牢地握住褚冥漾燙傷的掌心。

「謝謝。」褚冥漾以感激的神情看著他,沒有拒絕他的碰觸,但經過短暫冰鎮後,很快的又向他索討那隻被他晾在半空中,不停啾啾叫的小鳥:「還給我。」

冰炎在確認褚冥漾的手沒事後,不以為然地將扯著嗓子尖叫的小醜鳥交還回去。

小醜鳥在回歸到褚冥漾的掌握中後,發出一連串象徵喜悅的啾啾聲,然後歪著頭朝向一定的方向,開始發出單一頻率的叫聲。

冰炎看著變得喜惡分明但行為詭異的使魔,無言地問道:「你把它怎麼了?」

褚冥漾試探性地在原地轉圈圈,發現不管面對哪裡,小醜鳥都會使勁扭著看起來快斷掉的脖子,堅持朝向同一個方位啼叫。

答案了然於心。

「……鳥版的金屬探測器?」褚冥漾乾乾的哈哈哈笑著,心裡想著其實指北針是比較適當的說法,但會啾啾叫的功能更像金屬探測器。

「……算了,有總比沒有好。」冰炎無可奈何地嘆了口長長的氣,率先踏出為他們遮了下半夜爆雨的鐵皮屋車站,仰頭望著雲層中終於漸見的天空,心底想的則是褚冥漾第一次用爆符時,製造出來的殺蟲劑。

「嗯。」褚冥漾靦腆的點頭,但瞇起的眼仍藏不住滿滿的開心。

他看向仍站在車站內臉上掛著傻笑的學弟,一雙紅色的眼睛在朝陽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出任務的服裝穿得隨隨便便、肩上背的包包裝滿奇怪的東西、右手裡的醜鳥使魔像雷達一樣啾啾啾的吵死人、像個白癡一樣,從來不相信自己的強大、渾身上下都是破綻。

外表雖然還是很欠揍,成長卻很多啊。

最後他依然忍不住伸出手,將褚冥漾的左手牢牢牽在手中,在對方震驚的同時,臉上揚起一個愉悅的大大微笑。

「我們走吧。」他說道,邁開步伐,把所有想傾訴的話語都拋在腦後。

褚冥漾隨著他的引導踏出老舊的車站台,在晨光的照耀下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過學長--」

褚冥漾突然在他身後停下腳步,拉住他的同時也出聲叫住他。

冰炎回過頭,看見褚冥漾右手舉著脖子轉了一百八十度朝著反方向啾啾叫的小醜鳥,正好心情的擴大了微笑。

「--應該是往那邊才對。」

 

『嵐のあとで』 (『暴風雨之後』)

 

他們跟著使魔的指引脫離道路,走進森林之中。暴風雨過後的林地泥濘不堪,但被洗淨的樹葉在陽光下反射著金色的亮光,使空氣也閃爍起璀璨光芒。

封印刻在一顆不起眼的石頭上,和之前發現的結界咒紋不同,幾乎只有兩個巴掌大,若不是小醜鳥隨著他們與封印之間的距離變近而縮短鳴叫的頻率,他們大概會直接經過石頭而毫無察覺封印的所在。

褚冥漾在冰炎的指示之下將終於閉嘴的使魔放置在封印的正中心,小醜鳥晃了晃腦袋後瞬間化做暗紅色的光團,然後漸漸上升、擴散,在半空中重新勾勒出一個形體。

一個身著古代服飾的小女孩落地,莫約只有他們的半身高,腰部以下還呈現著半透明的型態,頭上裝飾了好幾根巨大的紅色羽毛,以同樣色系的凌亂長髮纏繞著。

小女孩抬起頭,臉上印著紅褐色的刺青,帶著冰冷的非人表情靜靜地看著他們。

讓褚冥漾感到畏懼的是那雙奇異的眼睛。眼眶內鑲著的眼球有著金色的鞏膜,瞳孔則是像蛇類般細長烏黑,雙雙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

冰炎率先對著幽靈小女孩在潮濕的草地上單膝下跪,褚冥漾看見後連忙仿照冰炎的姿勢,並在小女孩露出滿意的神情轉身面對封印後,才敢對冰炎出聲詢問。

「學長,那是什麼?」褚冥漾跟著冰炎起身,半濕的褲管黏在小腿上,但他只專注在眼前的半透明形體,好奇的低聲問道。

小女孩將雙手放置在封印上,動了動嘴像是在施咒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她手下的封印卻在無聲中於她的指縫之間散出金色與紅色交織的光束,即使在大白天依然清晰可見,而他們腳下的土地也開始產生些微的震動。

「古代的神。」隨著腳下的震動加劇後平息,冰炎也以嚴肅的語氣給出一個驚人的回答。

使魔接觸到封印後,便提供了這片土地的主人一個化型的媒介,使她能夠藉此隨心所欲活動。

小女孩停止施咒後,指縫間不再透出光芒,土地也回歸平靜。她轉過身,仰著白皙的臉蛋,以銳利的視線先看向冰炎,後者尊敬的低下頭後,那雙異樣的眸盼便轉向褚冥漾。

一股像獵物被眼鏡蛇鎖定的感覺攏罩住褚冥漾,彷彿他眼中也只能看到那雙金色與黑色構成的眼。突然之間好幾種聲音同時在他耳邊響起,長者蒼老的沙啞聲、幼兒稚嫩的聲音、成人男女的穩重嗓音,全部混雜在一起,編織成同樣的一句話。

『--謝謝。』他們溫柔地說道。

「不、不客氣。」褚冥漾眨了眨眼,一瞬間所感受到這世界裡的偌大存在另他不由自主地落淚,他禁不住低下頭,以表達心中的敬畏,無法想到什麼樣的舉止能更真誠的表達心中的感動。

直到冰炎的手按上他的肩膀,他才抬起頭,發現眼前的神祉已經消失無蹤。他向身旁的人投以困惑的目光,然後突然意識到不一樣的地方。

「米納斯?」他驚訝地分神出聲叫喚,然後得到如他所料的結果。她並沒有顯現出形體,而是在他的腦海中輕輕回應。

『我在。』

一股放鬆與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後,褚冥漾回神望向冰炎,後者剛施展完治癒咒,完好無缺的雙手拿著一條沾滿乾涸血跡的毛巾,也正等著給他一個解釋。

「那位是朱雀的化身,因為封印鬆動而導致結界的基石不穩,使得保護這片山林的結界失控,出現抑制法術的情形,」冰炎將方才在短暫且無聲的對望中,從她那裡得知的訊息告訴褚冥漾:「她想解決,但卻一直沒有辦法,直到剛剛,你為她帶來了可以使用的載體。」

「那現在呢?」褚冥漾環顧四周,除了他自己和冰炎以外,沒有看見她,也沒有見到小醜鳥了。

「她重啟了封印,使自己再度沉睡。」冰炎將視線落在封印所在之處,眼神柔和了幾分。

「封印底下的是她自己?」褚冥漾驚嘆道,他還不知道自己能封印自己呢。

「結界咒紋的主人是她、下封印的是她、封印的對象也是她。」冰炎點點頭,語氣顯得有些無奈:「她說她喜歡人類,曾經也很受歡迎。儘管現在的人類與比從前更頑皮、更貪心,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嚇跑任何人,因此睡著比較好。」

褚冥漾回想起那雙詭譎的雙眼以及集結著過去供奉朱雀的人們的輕柔嗓音,忍不住也為方才擅自害怕的自己感到自慚形穢。

「她很溫柔。」褚冥漾替他們兩個人的想法共同下了個總結,然後用力的在心中祈禱,祈禱這位溫柔的神祉能安安穩穩的在這片環繞著海洋的美麗山林之中沉睡著,不被打擾,一如她的願望。

會實現的,他很確信。

兩支手機震動的聲音同時響起,來自公會的簡訊通知他們巨額款項已分別匯入他們的個人戶頭,象徵著此次任務圓滿達成,這也代表他們該踏上歸途了。

冰炎率先動身,踩了踩地面後腳底下成功的展開了傳送陣,他側過頭望著褚冥漾,臉上出現欲言又止的神情。

稍早互相袒露心情的衝勁過後,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

褚冥漾看見冰炎躊躇的樣子,便垂下視線,看了看冰炎手中的毛巾後,輕輕的開口:「我的毛巾麻煩學長洗乾淨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今天晚上去找你拿。」

期待的神情立刻出現在冰炎的臉上,褚冥漾有點緊張,也有點害怕,但或許冰炎鬆了口氣的樣子代表著他也很在乎自己,如同自己在乎冰炎一樣。

「你要告訴我過去這段時間裡,你找死到哪去了。」冰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故作惱怒的說道,語氣中卻掩不住愉悅的情緒。

「好。」褚冥漾在冰炎粗魯的擺弄下歪頭傻笑起來,點頭允諾。

冰炎放下手,靜靜佇立著,微笑說道:「褚,我們回去吧。」

褚冥漾沒有回答,僅僅只是邁開步伐,踏進冰炎的傳送陣。

一陣閃光消失,泥濘的草地上只留下他們曾駐足過的腳印,暴風雨過後的山林生機盎然,如果仔細聆聽,說不定還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陣陣海潮聲。

 

 

 

 

2018/12/30 1:14 am - END

 

 

 

 


2018最後一更獻給一萬七千字的短篇

曾經也想過分次發,但為了保持歌詞文的完整性,所以才拖延到現在

進行到一萬二時還面臨D槽被清空檔案毀損的情況,我只有一個檔案啊

都要放棄ㄌ還以為本篇將會只存在我的腦海中永不見天日,不過經過糞粒的搶救找回了office的自動暫存檔,真是個偉大的功能設計

希望各位讀者有從這個嘔心瀝血之作得到愉悅感(浮誇

對了,BBB的大綱也毀損了然後沒有救回來所以我忘了BBB接下來的劇情請再多給我時間所以這篇嘔心瀝血之作其實也是賄賂和道歉拜託大家吞下去

我會努力在這個很晚才變冷的冬天裡努力繼續打字的

大家新年快樂,2019年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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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漣晨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